荷影

撲窗的雨聲似真不真，躺著愣怔一會(huì)兒才慢慢覺醒，渾身汗涔涔的，心里依然高興，雨在我這兒一直是貴客。

濕，熱，沒風(fēng)，有些悶。江南應(yīng)是梅子雨了，梅子熟時(shí)落雨。入梅，出梅，很有儀式感的一段夏雨。樓下的紫葉李熟了，且叫李子雨吧。湖邊這棵早晚有墑，結(jié)得稠疙瘩，出來看雨經(jīng)過樹下，上下瞅瞅，果子一顆也沒了。那日掃地女工扛摟葩在樹下踅摸著，她說不酸了。我拾了一個(gè)嘗嘗，李子味口感。果子沒了，沉墜的枝梢回彈，繁密的葉子再不怕雨打，輕松了許多。

這場雨下得穩(wěn)，滴滴答答連著幾個(gè)鐘頭，晚飯后還在下。

河邊涼快。河水很急，一片青荇雜亂淤積，看似擋住了奔騰的水流，其實(shí)啥也攔不下。荷花還在。赴哪個(gè)邀約似的大步往這兒趕，我到底惦著啥嗎？

到跟前才明了，正是這朵花。

清晨天半陰，前日初綻新荷旁邊這朵正怯生生含著的苞，我來了它就開了，還是一朵白花，黃蕊鮮嫩，隔著葦叢我也看清了花心有只蜜蜂正低頭弓腰忙活著。心底一陣歡喜。蕾明明是粉紅色的，竟撐開潔白的花瓣，我喜的是瓣邊緣那一抹極淡的粉紅。蓮的靈性全在這似有若無的輕飄飄虛汪汪的一痕紅暈上。它給人的遐想無限深遠(yuǎn)。一片云，一點(diǎn)羞，一絲含混不清的愛戀。我躡腳又一次去挨近，給它拍照。收進(jìn)來的圖片哪比得上繁蕪獨(dú)立的它的真身呢。清寂嫵媚之味，荷換作蓮更相宜，白蓮，白蓮花。齒間留清香。人們對(duì)荷的神往及依賴，也許緣于它潔凈的心地，挺拔的姿態(tài)，以及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，我只動(dòng)心花瓣緣尖淺淺淡淡的巧意。太巧了，非慧心不能為。

我在雨里尋了一會(huì)兒便放心了。說是尋，位置固定，花又不多，用不著使勁找。只是拿眼去判斷，我不相信那是它，清晨那朵開得極端莊的白蓮，收攏了，回到含苞時(shí)候，一瓣瓣閉合來抵擋雨的敲打?？?，它是有思想的。只說睡蓮?fù)砗鴷苑?，還有酢漿草，馬齒莧，不知荷也如此。

咋不是呢，《浮生六記》里的蕓娘就比我聰明，她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，安置于晚間花心，翌日晨取出，烹泉水泡之，茶香外多一層荷香，香韻尤絕。要不林語堂先生都夸贊蕓娘呢，說她是中國文學(xué)史上最可愛的女人。蓮花茶，不見得真添了多少香，小日子的滋味在那個(gè)一存一取的過程里。有沒有意思在心之動(dòng)念，我覺著有趣就有趣。心熾熱，意豐盈，一直一直去愛這愁苦的人世。

芭蕉雨聲（新鄉(xiāng)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