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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的童話發(fā)布時間:2016-02-22 丨 閱讀次數(shù):
恨冬天草木凋零,喜歡冬天潔白的童話;恨冬天寒風凜冽,喜歡冬天夢幻的窗花;恨冬天窮人難過,喜歡冬天喧鬧的大年;恨冬天咸菜下飯,喜歡冬天火爐烤熟的山楂;恨冬天殘酷無情,喜歡冬天硬漢冰雪的胡茬;恨冬天瑟縮委頓,喜歡冬天頑劣的戲耍。 總覺得現(xiàn)在的冬天沒有味道,寶馬輕裘的不打哆嗦,如果住進新樓,窗戶也是中空玻璃沒有了窗花,最可恨的是盼年那份幸福激動也被歲月銷蝕磨沒了。城市中可見的裸露土地哪還見過凍出的裂璺,即使大雪飄飛也是不見了莽蒼的氣度。 小時候,沈陽的冬天味道十足。那時候,沒有高樓大廈,冬天來了,呼嘯的西北風一馬平川,直叫人傴僂前行。下起雪來,漫天飛舞,天地一色。關(guān)于冬天的民諺也是體恤下層百姓的,根本不是書本上所說“一九二九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……”,而是“一九二九窮人伸手,三九四九棒打不走……”。那時候人活得難啊,到了冬天,日子過不上來四處告借的多了去了,三九嚴寒,凍餓而死的事不是什么新聞,聽誰說“路倒兒”,大人們唏噓一嘆也就罷了。 我家在沈陽北郊一座萬人兵工廠,住的是日本侵華時期蓋的勞工房。冬天燒煤火炕,屋子里除了炕是暖的,到處是涼氣,說話出氣常是嘴里噴出一團白霧。最難的是早上,母親天不亮就要先起床把頭天晚上用濕煤面封住的爐火捅旺,然后把我們7個孩子的棉襖棉褲放進火炕的被窩暖著,免得我們空心穿棉衣涼著。我們小時候哪有襯衣,就是直接光身子把棉襖棉褲一套。吃飯的時候,飯碗從碗櫥里拿出來也是凍著的,我們孩子常拿帶冰茬的碗在飯桌上滑來滑去的玩耍,哪管大人的艱辛,童年的歡笑苦中一樣。( 文章閱讀網(wǎng):www.sanwen.net ) 最喜嚴寒結(jié)滿窗花,那是如夢如幻的仙境。窗花里,孩子看到的是原始森林,看到的是孫悟空大鬧天宮,看到的是黛玉葬花,看到的是天狗吃月亮,看到的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劃亮火柴的燒鵝。童年所能幻想到的美好全在凍結(jié)的窗花里。三個姐姐面對窗花調(diào)動起了全部的少女浪漫,給弟弟們講自己知道的所有故事,并用手指戳化窗花形成各種好看的圖案,繪出了童年精神的大餐。 結(jié)了窗花,也就放了寒假了。姐姐們的樂趣還有圍著火爐,在爐蓋上烤幾粒山楂,只是幾粒,多了是沒有的。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烤幾粒黃豆。當然,烤好了也多是幾個弟弟先奪走了,姐姐們只能抓空吃到一粒兩粒。姐姐們愛唱歌,《洪湖赤衛(wèi)隊》、《江姐》,都是全套唱下來。弟弟們聽姐姐唱歌就不出去玩了,一來二去也都學會不少。更多的時候是我唱一首《洪湖水浪打浪》,姐姐才賞我一??旧介?。我上小學一年級時,老師發(fā)現(xiàn)我會唱不少歌,還經(jīng)常在課前要我站起來唱上一首《二郎山》或者《洪湖水浪打浪》。 冬天,也是我們童年瘋玩的季節(jié)。別看空心穿棉襖棉褲,照樣玩得頭上冒著蒸汽。堆雪人,最好是邊下雪邊堆,這時要趁剛下的雪還有點粘稠勁。在家堆雪人常是姐姐們帶領(lǐng)的,到學校就是老師帶領(lǐng)。但我對堆雪人的興趣遠不如滑冰滑子滑冰車,小時候不懂啥叫女里女氣,就覺得堆雪人不趕勁,還是腳踩冰滑子那種飛起來的感覺過癮。冰滑子,是找一塊和腳一樣大的木板,再找兩條鋼筋固定在底板,用線繩把冰滑子綁在腳上,就可以在雪地或者冰面上飛滑了。冰滑子冰車都是我們孩子們自己制作。有了冰滑子冰車,不玩到天黑是不會回家的。我那時候只是單腿滑,很羨慕有的孩子玩雙滑子,兩腿像穿冰鞋滑冰燕子一樣?,F(xiàn)在想起來就恨我小時候沒膽,可能長大出息的程度和這有關(guān)吧,膽小不得將軍做嘛。更過癮冰車,兩手握鐵釬戳進冰面一撐,人坐在冰車上箭一樣躥出去。 童年的冬天在冰滑子冰車上飛呀飛,飛到了臘月,啊呀,要過年了。到了臘月,我家的月份牌就是我緊盯的圣地了,每天一定要爭搶著撕去一頁,撕下露出新的一天,感覺往年里走呢。那種歡愉、期盼、激動,我敢說是我這輩子再找不到的感覺。過年,童年冬天的高潮,有好嚼咕吃,有鞭炮放,有壓歲錢(雖說是1毛錢)。這時候我最愛去的地方是合作社。那時我家那地方商店還不叫商店,因為公私合營,人們延續(xù)下來還是叫它合作社,大人們也省事,干脆叫合社。我去合社看三樣,一年畫,二鞭炮,三肉魚??茨戤嫞瑒e看人日子不咋樣,那畫上才叫好,《姑嫂選筆》,姑嫂二人細皮嫩肉,《年年有魚》;那大鯉魚,胖娃娃抱個滿懷。電影劇照年畫也是百看不厭,《紅色娘子軍》、《紅巖》,就當進電影院了。還有些戲劇的聯(lián)畫更好,四聯(lián)的、八聯(lián)的都有,加文字說明,基本就看了一出戲,過癮。賣鞭炮那,看著就高興,尤喜二踢腳,手拿著放,地上一響,升空一響,趕上有錢的買了當場放了,免費聽響了。賣魚賣肉柜臺,看人家買,也是一種享受,想象著燉熟那個香勁,也是滿口生津。更愛看買魚,看店員像完成神圣儀式般,用一截馬蓮穿過魚嘴,再結(jié)成環(huán)扣滿臉虔誠交到顧客手上,簡直就是藝術(shù),我敢說就是再有名的畫家也絕畫不出來那種凝固的雕塑般美感。就陳丹青的《西藏組畫》,肯定不行;羅中立的《父親》,貼點邊。 1960年的春節(jié),是我童年記憶最深刻的春節(jié)。那年的大年初一,我家沒吃上餃子。三年饑餓的年代,缺衣少食,草根、樹皮、觀音土,能吃的都吃了,哪有錢糧過年啊。父親還是托人弄到點糙米磨的面(現(xiàn)在是好東西了),初一早上,母親用糙米面蒸的饅頭,還好,有點從雪地里撿的干白菜葉子,熬一熬下飯。那頓飯,母親偷偷轉(zhuǎn)身抹了好幾次淚。窮日子沒窮文化,也是這年春節(jié),我記憶最深刻的是讀了連環(huán)畫《紅樓夢》的《黛玉焚搞》,看到黛玉咽氣李紈走出瀟湘館,忽然聽到天上傳來一陣仙樂,細聽又沒有了,只見“竹稍風動,月影移墻,好不凄慘”。我一個孩童竟也是每個毛孔倒豎,身臨其境般凄慘地烙了印。 雪花飄啊飄,童年搖啊搖,搖到了青春,搖到了暮年。冬天,留在我記憶里的就永遠是這樣的詩的童話。今年冬天,四九寒潮來襲,竟說多少年一遇,比得了我童年的冬天么,那個味道,無論如何也復制不了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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